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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年級生的回鄉憶昔

廖子維

乘著303號公車,一路從起站的台中市區商圈,搖晃、起伏,慢慢地駛向回家的路。車上沿途風光,從壅擠的人潮中擠出一點視線,望向車窗外的商店街與人群車潮,天際線是緊密的房屋,再望遠,轉瞬即逝層層疊疊的緊鄰高樓,行駛在台灣大道上,無止盡長條形且規則的行道樹,與分隔道路的矮樹叢,隨著車內響出一聲:「下一站:銀聯二村,下一站:清水國中……」,放眼望去的綠和金黃盡收眼底。

當按下下車鈴,走出公車的剎那,迎面而來的味道,青草混著夏天微黏膩的薰風,拂過臉上肌膚,一種難以言說的熟悉湧上心頭,即便僅是一個禮拜沒接觸到這樣的空間。這是記憶中的家鄉,有著看不完的綠油油稻田,一年隨著田中央的秧苗變化,就能知道四季的更迭,夏天正值播種插秧苗,陽光灑在水田,映著鄉間透天厝,波光粼粼,麻雀白鷺鷥玩耍,蜻蜓點水其中。這是清水帶給我的感覺,宛如母親與羊膜中的嬰孩,有水,有新鮮的空氣,有食物的連結,一吸一吐間,被保護而牽動著。

恍如昨日,一直記得在這裡讀國中的那段時光,晨起的朝陽照進屋子,叫醒了每家每戶的夢中人,也喚醒了小鎮一條街的早餐店。每天班級裡的早自習就像是一場美食大雜燴,三明治漢堡搭配一杯大冰奶、饅頭包子配豆漿、燒餅油條搭一口米漿,這樣子中式西式混合的早餐,對於我這個生活在族群融合的島嶼八年級生,早習以為常,但特別的是,總有很高的比例,會看見某幾位同學桌上,出現用半斤塑膠袋裝著的麵食,裡頭有時是擀麵,隔天出現麻醬麵、涼麵、炒麵,有時一天出現好幾樣,這種組合似乎與國中附近的早餐店有很大的關聯。這種飲食文化,就來自清水國中的座標位置,坐落在一處被眷村包圍的中心,東邊的銀聯二村,北邊的慈恩二十村,南邊的和平新城,西邊的果貿新村,陽明新村,以及信義新村,這樣被幾處眷村包圍,自然周遭的店面全成了外省的口味。

有趣的是,從招牌的取名就能看出一些外省味的端倪,簡單的○○麵館、○○擀麵、○○牛肉麵這類餐食,陳媽媽、張媽媽的包子饅頭早點,到黃家、何家、任家、蔡家各種百家姓的店名都跑出了,這種自店名就能感受到濃濃的人情味,好像來到五零年代竹籬笆內的廚房,一家子一起分享誰家包的餃子,哪一家飄出的烙餅味,在那個年代,乘著船隻、提著行李,攜家帶眷來到一處未知的土地,一待就是一輩子,從此落腳於清水小鎮,在定居四、五十年後的今日,一代一代生育繁衍,身體既傳承了原鄉飲食的記憶,也落地生根開了一間又一間的餐館。這些之於我而言,只能從長輩口中或書中、電視劇裡飄出的眷村味,在沒經歷過的眷村時光,如今從聚集的眷村飲食裡一點一點的拼湊出蛛絲馬跡。

為何說這種吃食令我印象深刻?和成長自閩式家族的餐桌風景有很大的關聯。與阿公阿嬤三代同堂的大家庭中,早餐就是一碗熱騰騰的白稀飯或是地瓜粥,擺上一碟蔭瓜、一碟醬醃脆蘿蔔、一盤地瓜葉、空心菜,還有蛋白質也少不了,荷包蛋、菜脯蛋、蔥花蛋,有時豐盛一點還可能還有豆腐和豆干,再配上一點土豆,一天的營養所需從早餐就能攝取的很充足。這樣晨起的風景,是還沒走到廚房的步伐就被混雜的香味搶先送進鼻翼,餐桌上五顏六色的台式清粥小菜接著映入眼簾,直到從我搬離三代同堂,來到眷村包圍的國中就讀後,本省人與外省人的生活差異,從我的「早餐」變化有了最明顯的親身體驗。

離開家鄉就像嬰兒離開了母體,熟悉的景物不再,有形的鏈也成了無形的結,破水呱呱墜地時,眼耳鼻舌自環境開始重新寫入記憶。不知道自何時,眼看一處一處水田開始建起一幢一幢新式建築,耳聽收割機的輪動聲漸成挖土的聲響,鼻嗅口嚐的閩客中西口味更多元融合,而原先意識還存取的記憶體,經年累月,百工百業新舊交替與變遷。家鄉依然存在,護著斯土斯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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